The alchemy

人間異語：恨世男女太多 台灣必掀內戰
訪陳芳明
2008年10月25日蘋果日報

Q：很多人認為，台灣人不曾好好處理政治與理想幻滅的傷痕，你在新書《昨夜雪深幾許》裡，處理自己理想幻滅轉向文學的過程，怎麼看這些傷痕？

A：上一代台灣人沒走出來是說不出來，那時代只能壓抑不能講，可是壓抑不等於沒有，傷口會在記憶裡自我啃蝕、潰爛，非常痛苦。別說二二八家屬，看我父親那一代就是如此「怎麼看不到我期待的時代？」就這樣含恨走了。我也沒看到我所期待的時代，可是至少我把我的經驗、受過的傷都講出來，就表示有勇氣面對。很多人逃避或用洩恨方式，像那些打張銘清的就在洩恨，台灣有太多恨世男女。

Q：他們也痛哭是為了孩子？

A：哭出來才是真情，可是他吶喊時，是為了表演給他的支持者看，選舉要到了，可是回去就要舔舐自己傷口。我一生看過太多恨世者，我不願再複製，我想走自己的路，唯一方式就是離開政治。

多文化養成人格
在民進黨3年，我打過精采的仗，當年它從一個只剩21%選票，到隔年立委選舉增加到33%，我曾在海外受這麼多苦（因黑名單流亡海外18年），第一次覺得得到補償，可是第2年又要選舉，永遠都是輸贏問題，很累；我也發現，大家講要追求民主、自由包容，在台上說著「各位台灣國ㄟ國民……」，可是私下看到的都是「那外省啊……」若說省籍是國民黨製造，民進黨應做的比國民黨好，台灣才真正解放，結果他當政也操弄族群，所以它做8年，什麼都做不出來，累積的傷口還在繼續潰爛；現在看到馬英九上來，仇恨傷口更深了。
我有天就頓悟：原來台灣所有都是本土。像我追蹤自己思想跟文學的啟蒙導師，有外省人齊邦媛、余光中，也有本省人鍾理和、葉石濤跟龍瑛宗，我這人格養成是各族群、不同文化在我身上集合，不可能純粹靠福佬人。我也頓悟要有創造力，當你開放不再偏執，生命也墊高了。可是8年來阿扁講話之粗俗，比沒受教育的還沒修養。他只會喊台灣本土，一輩子沒成長，語言完全一樣，講那種恨世者語言，所以恨世者會變深綠。

Q：你也曾剛硬，為政治自我分裂、割裂友情，什麼原因讓你變柔軟？

A：我92年回台時還是左派、讀馬克思主義，我想搞工人革命、農民革命，可是我對農民不懂、對工人也不懂；回到現實，夢沒了，台灣也變了，沒有革命條件。
面對一個改變的社會，知識份子不用變嗎？當我改變就發現自己最柔軟的部分，像我這種台灣男人很多，只是他們沒講出來，沈富雄也是，我們還是充滿熱情，只是已換角度看台灣社會。

言論激進促內戰

Q：你們到後中年，才釋放壓抑的青春？
A：對啊，自己也要成長。我是被國民黨放逐的，這輩子不可能投票給國民黨，可是上次馬英九來學校，我說對他有期待，就被罵得要死，說我從綠變藍，想做官想瘋了，這是不了解我。
當恨世者文化正在擴散，所有講話都在形塑僵硬封閉的意識形態。深綠覺得不能變節，就是要革命這麼激進，阿扁現在講的每句話都在暗示那些人，台灣會內戰。邱毅、洪秀柱、管碧玲跟阿扁一樣，都在講最激進的語言鞏固最激進的思考方式，他們不要有更多選擇，台灣怎麼走得出來？

記者陳玉梅採訪整理